天囚

凌非作品集

自从那次义乌之行途中双方密切合作之后,程家卿与傅梅已经心贴心,不似夫妻,胜似夫妻了。确切地说,是义乌之行途中,在一部黑色奥迪小车里,程家卿和傅梅不用笔,只用他们赤裸的身躯,便完成了双方进行长期合作的签约仪式。

他们明里合作,暗里合作。他们的合作手段既隐蔽,又高明,他们合作得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逼走了程家卿的前任书记黄海。

按级别,黄海与程家卿相同,可黄海年纪要比程家卿大上一个巴掌。黄海个头中等偏上,一张阔脸,眉浓唇厚,有一双毛茸茸的大手,和若干多余的脂肪,面部呈绀色,似长时期没有洗净过。整个看起来,如同一块尚未精雕的粗坯,年轻时他走路虎虎生风,沿着自然规律的运行轨迹,衰颓使得他步伐滞重,他是从部队团长的位置上转业到地方的。虽是军人出身,他脾气并不粗暴,他与程家卿有着许多方面的不同,惟一相同的一点恐怕就是:两人都不是安宁人。

按级别,黄海与程家卿相同,按等级,程家卿只比黄海差半个等级。等级嘛,其实正是秩序,它展示出来的恰恰是强弱之间的力量落差。蔑视它的人,要么雄心勃勃,要么野心勃勃,程家卿却将雄心与野心交混在一起,就像将他的官员身份和流氓气质很好地结合在一起一样。官员平日里所从事的主要工作无非是逢迎、酬酡处理矛盾之类既从属于繁文缛节又不可或缺的事情,一般的官员都能胜任,倒是官员之间在一些问题,不好解决,就像鲁智深那样的大力士能够拔所有的垂杨,却不能拔着自己的头发使双脚离开地面一样。

程家卿与黄海之间的矛盾的焦点集中在对齐万春如何处理的问题上。

1993年的那次安宁商场的竣工使得安宁商场建设指挥部的一位负责人翻身落马,丢了官职,而承包单位的法人代表齐万春却没事人一样,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在街头巷尾的议论中,关于齐万春因为安宁商城的建设中炮私囊的款项,可以说是大得惊人,较为懂行的估计认为在一百万左右,大家一致认定齐万春从拘留所到监狱不过是前后脚的事。

没想到,从拘留所出来,齐万春头反昂得更高了。这就好比一条原订要斩断的老鼠尾巴不仅没被斩断,反而竖成了旗杆一样,老百姓很不服气。

因此,黄海和一位县委副书记主张动齐万春,却遭到了程家卿和另一位县委常委的强烈反对,差点吵了起来,问题只好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当然谁也不会收回自己原有的意见。从此,县委书记和县长之间貌似友好的局面也不复存在,程家卿发现了黄海的碍事,在这之前,凭着市里的关系,程家卿就已使黄海大权旁落,许多县里的中层干部已经觉察到了这一点。他们明白,在许多问题上,黄海已是一具空壳,像一只不中用的蝉蜕,从年龄、头脑、活动能力上看,程家卿无疑具有明显的优势,在有线电视台的电视上程家卿露面的机会比黄海多得多。在他们眼里,黄海是怕事的人,而程家卿则是敢办事的人——或许是因为个人的才智,或许是因为后台。这些政治嗅觉敏感的人已经明显地感觉到:程家卿当书记是迟早的事,即使现在不当县委书记,他行使的权力也比书记的要大。于是,拍马屁的人便拿出练太极拳一般的优雅,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向程家卿。

先有一手总要好,在政治上的男女关系上,男人都爱走这一随着时间的推移,程家卿的举手投足越来越像县委书记了。人们已很难把他从中心或者焦点的位置上移开,人类所具备的两只眼睛,其实也只能注意到一点。事实上,人类的两只眼睛所起的只是一只眼睛的作用。人类没有办法同时用一只眼睛看此人,又用另一只眼睛看彼人,因为人们把眼睛全贴到程家卿身上,所以,人们大都没有注意到傅梅的变化。傅梅的头发剪短了,这使得她更精神,她在有线电视上露面的机会更多了。

一般人看不出来,因为她一直热衷于抛头露面出风头,她在电视画面上的时间更长了,神采更飞扬了。

有一段时间,她几乎天天在电视上露面,有人便指她嵌在电视屏幕的脸,耻笑道:“别看她在电视上风光得很,回家还不得照样给老公弄饭、端洗脚水,她那个丈夫呀——”说法到这,偏不说完,留一段余韵让听众咀嚼。其实,他想说的不过是:有一次傅梅的丈夫王魁将在外喝醉了酒而且是夜半归来的傅梅一脚从二楼公用楼梯的第一个台价一直滚落到最后一个台阶,以至傅梅在此后的几天里一直呆要家里,等青肿略消,才出来上班。究竟有没有这回事,还真难说。即使有,毕竟真看到的人不多,而多数人是听别人的传言,所以连听的人自己都有些不信。

不过,傅梅挨过丈夫的拳头是真的,她丈夫,长得矮壮结实魁梧有力,但是一笑起来脸上全是横肉。如果他再吊一把腰刀,就是一个十足的街头痞子了。这样一个结实的小个子的拳头是不会亚于一个拳击运动员的,轻轻一拨,人就得双脚朝天。他长得结实,脑子却有些死板,像一个木头做的陀螺,不抽鞭子转不动,他在广西生活多年,随父亲转业回到了南章,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与傅梅认识了。傅梅是拣尽高枝不肯栖,等到三十都过了,才委委屈屈与王魁结合了。王魁爱喝酒,却坚决不准傅梅喝,毫无理由。

尽管毫无理由,但他还是这样做了,也许这样做则为了展示一个大男人——尤其是一个几乎要被自己妻子的优秀所压倒的大男人在公众面前的威武形象吧。但是他这样做,起到的却是事与愿违的效果,也有人评价说:这就叫一物降一物。不过,两人的婚姻毕竟是自由恋爱的产生,不知后来傅梅采用了什么强有力的制裁措施,使王魁听了韩愈的《祭鳄文》的鳄鱼,乖乖地,把蛮勇和狞恶收敛了起来。

傅梅开始觉得与她过不去的就是黄海了。

傅梅不是为与程家卿厮守而厮守,她自有她的目的:一是有了程家卿,她便觉得自己有了护身剑一样,骄狂之感可以与日俱增;二是齐万春没少给她甜头,谁把剑指向齐万春她便觉得是指向她;三是鉴于自己与程家卿菟丝女萝一般的关系,必须联合拱倒黄海,一个才能独掌大权,另一个才能缘源而上。尽管黄海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事情不出格,他一定不露头。但程家卿与傅梅觉得黄海的影子在眼前晃动一日,他们便一日不得痛快,他们就是对黄海的程式化的敷衍也不耐烦了。

为了幽会方便,程家卿和傅梅在游河宾馆开了房间。程家卿在秘密香巢对傅梅施以的柔情并没有减弱傅梅对黄海的不满。这一天下午,程家卿突然想起了傅梅,便急不可待地与傅梅联系。十五分钟后,傅梅气喘吁吁地到了,她摔门而进,人还未到程家卿身前,嘴里迸出的一串话倒先到了:“真是气死人!我也不知道你这个县长是怎么当的!坐在那里半天也不敢放个屁。人家站在我头顶,想把我踩成肉泥,你还装作个没事人一样。我让人吃了,你也会坐视不管。哼,我算看透你了。你只当我是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卖花姑娘——根本不关心我。”

“姑奶奶,小点声。”

程家卿过去把门关上了,上了保险,然后一脸坏笑,走向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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