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次的故事

王跃文作品集

王莽之说来就来了,沿着马山县东边枣林成片的几个乡走了一圈。朱怀镜正好在荆都参加组织工作会议,没见着王莽之。这次组织工作会议主要是学校马山经验,加强农村基层组织建设。范东阳本来说是枣林经验,可王莽之老记不住,总说马山经验。于是正式说法就成马山经验了。

朱怀镜往会议室里一坐,见主席台的领导同志面前都摆着一个漂亮的玻璃杯,高高的,剔透如水晶。杯子里面泡着银针、龙井或是参须,都历历在目。他还不知怎么称呼这种新款口杯,只是觉得它品味高雅。不经意瞟一眼自己左右,见个别地市领导也有这种杯子了。心想梅次毕竟落后些,什么都慢一个节拍。会期三天,到第二天开会时,就有三分之二的地市领导换掉不锈钢杯了。朱怀镜仍捧着用了两年的旧口杯,不觉背膛发热。他本不是个喜欢赶时髦的人,可置身这等氛围,就像传闻中听气功大师的带功报告,恍惚间就进入某种神秘的气场了。

说来真有意思,如今官场,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是一阵风。不过在七十年代以前,领导干部总显得有些羞羞答答,不太敢去赶时髦。那会儿工人戴个鸭舌帽就是工人老大哥,别的人戴个鸭舌帽就是流氓地痞了。那时的夹克衫也稀罕,总以为那是二流子穿的。那些年电影或小人书里的流氓,通常是穿夹克衫、戴鸭舌帽。可到了八十年代,穿夹克衫、戴鸭舌帽的就不是流氓,而是领导干部了。西装本是正统服装,可中国八十年代最先穿西装的,也让人另眼相看,几乎同流氓差不多。那会儿官场中人还是乐于穿四平八稳的中山装。到了九十年代,单从衣着上看,已经不太容易分出哪是领导,哪是流氓了。可能这是社会进步的标志?但流氓毕竟不能老是走在时代前面,大约从八十年代中期开始,领导干部就逐步开始率领消费新潮了流。

最有意思的是口杯换代。最初流行的是玻璃内胆的保温杯,领导干部往会议室里一坐,一人一个保温杯。过了几年,突然一夜之间,他们手中都捧着紫砂内胆的保温杯了。后来更新越来越快,一眨眼工夫,他们都换上了不锈钢保温杯。不论流行哪种口杯,领导干部的换杯工程往往会在两三天之内完成,效率极高。万一哪位领导的口杯因为没有人及时奉送而换得慢了,或是不得已自己偷偷买一个撑面子,那种滋味是很不好受的。

晚上,在荆都做生意的朋友来看望朱怀镜,没带别的什么来,只送了个玻璃口杯给他,正中下怀。打开包装把玩,见了“诺亚口杯”四字。又看了说明书,方知“诺亚”只是个企业名称。仍不知怎么叫这种杯子。心想,就叫它水晶杯?第三天,他捧着水晶杯进会议室,就自在多了。放眼一望,会议室里早已见不到不锈钢杯的影子了……

王莽之没能亲自参加会议,范东阳宣读了他的书面讲话。于是每十几个人坐在一起,七嘴八舌说王莽之讲得如何如何好。这叫分组讨论。会议讨论其实类似于中小学上语文课,无非是将领导讲话归纳几点,再谈谈体会。这同归纳课文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差不多。这种呆板的教学方法早就受到了抨击,但语文课式的会议却习以为常了。成绩不是太差的中小学生,只怕都能当好领导。

这回朱怀镜很显眼。他在会上发了言,介绍马山经验。市委领导总往他所在的小组跑,参加他们小组讨论。范东阳同他见一次面就握一次手,拍他肩膀,说怀镜不错。朱怀镜一激动,就专门找了范东阳,想请他吃顿饭。范东阳笑着说,怀镜别客气嘛,来日方长。没有请到范东阳吃饭,朱怀镜并不觉得没面子。他琢磨范东阳说的话,感觉意味深长。“来日方长”的“来日”是哪日?就是范东阳当上常委以后吧。

既便是会间花絮,也同朱怀镜有关。先是《荆都日报》又发了条关于洪鉴捐款的报道:《云深不知处——再寻好心人洪鉴》。

……

这是好心人洪鉴第三次捐款了,距他第一次捐款时间不到两个月。据介绍,这次前去办理捐款手续的不再是那位漂亮的小女孩,而是位高贵、优雅的女士。这位女士戴着魔镜,讲普通话,声音甜美……

……人们从名字推断,洪鉴可能是位先生。那么,这位甜美女士就是他的爱妻吗?那位漂亮的小女孩是他们的孩子吗?种种猜测寄予了人们美好的愿望。

……

当天吃晚饭,同桌的都是各地市县的领导。大家不知怎么的就说到洪鉴捐款的事了。朱怀镜这才知道,洪鉴早在全荆都市传为神奇人物了。有人玩笑道:“朱书记,你们梅次真是会出奇人啊。再多出几个洪鉴,你们连招商引资都不需要了,光接受捐款,就把你们搞富裕了。”

“哪会有那么多洪鉴?”朱怀镜随意笑道。

有人又说:“我们总在想,洪鉴会是个什么人呢?为什么捐款硬是不留名呢?朱书记,您应该是清楚的。是不是早就知道是谁了,故意作为新闻由头来炒作?”

朱怀镜微笑着反问:“您当书记的还分管你们那里的新闻炒作吗?”

大家都笑了。又有人说:“到底是个什么人呢?怎么有这么多钱捐?不到两个月,捐了四十多万了。为什么又不一次捐了呢?”

“是啊,为什么要弄得这么神秘兮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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